鞑靼人见识了火器的威力,很快也摸清了火器的弱点。
  怕水。
  第三次攻城败北,十几万兵马后撤五十里,随行的巫师开始祈雨。
  他们将命运与希望交给了神明。
  鞑靼兵马北撤后,阎循护送伤员来旧城。
  秦淮之正在用膳,阎循一进门,徐长风立刻添了一副碗筷,自个往旁边挪了挪,把地方给阎循腾出来。
  阎循简单几句,将眼下的局势讲清楚,手里的碗筷一刻没停,他饿极了。
  “祈雨?”秦淮之缓缓搁下手中的筷子,眸瞳深邃。
  “鞑靼人信奉天神,有专门的巫师祈福祭祀。”阎循说,“大巫师更是每年六月会带俘虏牛羊,在大巫山的天池祭天祈福。”
  秦淮之早已不信鬼神一说,“若是神明有用,要王法道义作甚!”
  阎循一笑,“神明不可信,我却是希望鞑靼人永远信奉他们的天神。”
  秦淮之面露狐疑,“有什么说法?”
  “这事说来就扯远了,得好几百年前的事!”阎循喝了碗里剩下的粥,徐长风要给他添粥,阎循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回过头,继续对秦淮之说,“鞑靼人有踏平中原的野心,前朝之时,他们攻过小巫山,进入中原,他们一直处于上风,中原兵马一退再退。眼看着快要攻入皇城,天降陨石,正好落在鞑靼人的营地,鞑靼兵马损失惨重,不战而退。”
  “鞑靼兵败,我记得前朝正史写是:天子御驾亲征,得胜而归!”秦淮之顿了片刻,又说,“戏文野史中跟你说的倒是相符。”
  “正史都是君王的凯歌,骗骗不知情的百姓罢了!”阎循嗤笑,“鞑靼人不是输给中原人,是输给了上天,他们以为自己得罪了天神,在撤回鞑靼之时,在天池祈求神明谅解,当时的汗王以数十名王族血脉为祭,让巫师请教神明,为何降下天罚。巫师告诉他:神明降下天罚是警告,若是鞑靼人越过小巫山,入主中原,鞑靼人将会灭族。”
  徐长风眼中明亮,惊道:“所以,鞑靼人后来再没有踏过小巫山!”
  阎循摊手道:“不错!”
  徐长风讥笑道:“真是荒唐,鞑靼人竟然会信!”
  “听着是荒唐!”秦淮之说,“仔细想想,有几分道理!”
  阎循与徐长风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秦淮之浅笑着向他们解释:“鞑靼之前,北方游牧民族有过戎、鲜卑、羌、氐、韦室,他们都南下入主了中原,结果呢,在立国百年之后都消失了,虽说他们有后人活下来,但跟中原汉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忘了自己的先祖,与灭族有什么区别?”
  阎循听完没吭声,若有所思地拨弄手边的筷子。
  午后,屋外起了风,带着些许湿潮,很快乌云布满苍穹,遮去艳阳。
  草原风很急,将人心都吹散了。
  秦淮之垂手站在檐廊下,望着细雨绵绵,心口揪得慌。
  徐长风咬着牙根,“真他娘让鞑靼的巫师求来了雨!”
  秦淮之摇头,道:“不是求来的,只是碰巧这场雨下在此时!”
  徐长风可不管这些,忿忿不平地说:“为什么连老天爷都在帮鞑靼人,难道我们云幽人受的罪还不够!”
  鞑靼人南下只为抢,跟山上的土匪没有任何区别,抢完杀完又会回去,等没有粮食了,再来抢。
  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
  鞑靼人甚至从未想过统治云幽,他们将云幽当成了猎场,云幽人是他们豢养的牲畜,随时可以宰杀。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秦淮之在袖中握拳,“谁输谁赢不一定!”
  鞑靼兵马三次攻城,损失惨重,他们现在的兵马数量与边关守城将士相差无几。
  兵马实力虽有差异,却有一战之力。
  雨声淅淅沥沥,越下越大,草原的土地泥泞难行。
  土炮石雷不能用,但鞑靼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用于攻城的辎重陷入泥潭中,难以前行,他们只能选择用云梯攻城。
  飞箭如同天空的密雨射向对方,接着云梯登城的鞑靼士兵一波接着一波,城墙上用来应对的檑木与石块所剩不多。
  沈通在城墙上对着阎循摇旗,阎循低下头,看向被撞击城门,冷眸横眉,振臂高挥,高喊道:“出城,迎敌!”
  城门应声而开,城中的兵马一涌而出。
  一时,杀声高呼。
  此刻,他们守护的是后方亲人,只要他们不倒下,云幽九州才能安宁。
  兵刃相接,铿锵震耳,鼓鼙声交织兵马踩踏的响动,撼动天地。
  阎循冲锋在前,他的马最先被长弩刺穿,滚落在泥地中,染了一身泥泞,刀没有松手,爬起来继续杀。
  鞑靼人信奉天神的庇佑,他们抱着必胜的信念。
  边关的将士们,他们没有信仰,心中所念唯有保家卫国。
  泥水、雨水与血水飞溅,混到一处。
  落下马的人越来越多,染了一身泥污,不近瞧分不清你我。
  阎循被泥浆糊了脸,露出一双狠戾的眼睛,提刀杀到鞑靼领将陀吔眼前。
  看不清阎循的脸,陀吔还是一眼认出他,刀锋相对,陀吔靠近前,问道:“小王子帮云幽人杀同胞,是忘了自己的出身了吗?”
  阎循平生最恨别人说他是鞑靼人。
  他四岁那年亲眼看着爹娘惨死鞑靼人的刀下,杀死他们的人都知道他爹是鞑靼的王子,他娘是老汗王的阏氏。
  那又如何,他们的刀没有收。
  此时,阎循的刀也不会收!
  阎循猛地用力,逼得陀吔后撤数步,他说:“我祖母是中原人,我娘是中原人,我爹放弃身份来了石州,我生在石州,长在中原,我跟鞑靼没有任何关系!”
  阎循字字掷地有声。
  陀吔奋力抬刀,说:“果然,老汗王不让中原进贡女子是对的,她们的血只会脏了鞑靼人。”
  阎循被他的话激怒了,抬脚踹在陀吔的肚子上,陀吔身材肥硕,肚子上都是横肉,这一脚只是歪了身子,猛然正身,将阎循弹了出去。
  两把刀刃瞬间在雨水中,擦出耀眼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