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循从秦淮之手里接过四分五裂的玉牌,放在桌子上拼了一下,果然玉牌上雕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壁虎。
  秦川朝的玉牌在陈岐手里,要么是方云枭送给陈岐的,要么陈岐跟秦川朝的死脱不开关系!
  阎循让人查过陈岐的来历,陈岐十五年前从东南沿海一带来柳州谋生,不曾娶妻生子,十年前被已经过世的老账房举荐来的徒弟。陈岐在漕帮兢兢业业,从未离开柳州,他不可能参与到秦川朝事上。
  秦淮之看向阎循,二人心照不宣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想法。
  陈岐不简单!
  哐当一声,沈通用斧头劈开了木箱子上的锁,打开一看,里面放的都是账本。
  阎循随手捡了一本出来,翻看了几页,是柳州的账本。
  账册里,陈岐每隔一段时间会在运盐的货船做上记号,阎循瞧了眼货船装货的时间,是三年前的账本。
  想到海上运盐一事,阎循从箱子里挑出去年中秋的账本,郴州私盐案后,陈岐再也没有标记过运盐的货船。
  果然,盐帮是在柳州码头装的货。
  如今可以确认,眼前这箱账本,是漕帮在柳州的真实账本,陈岐交出来的都是做过手脚的假账本,怪不得他来了两次都没看出来端倪。
  阎循合上账本,问青竹:“箱子在哪里找到的?”
  青竹回道:“暗道里有个暗门,我瞧着不像是岔道,回来的时候进去看了眼,发现里面放着这个箱子。”
  “藏得够深!”阎循冷了眼眸,吩咐沈通,“让人把腌肉坊的尸体都运进藏箱子的地方,顺便找几只活老鼠扔进去,我们给盐帮留份大礼!”
  沈通得了令,立刻带人去办。
  陈岐保存十年的真账本,目的不言而喻,他日利用这些账本,将私贩运私盐的罪栽赃给漕帮,朝廷不会查真假,只会乐见其成。
  陈岐跑了,盐帮一定会派人回来拿账本,不知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满意阎循送给他们的大礼。
  离开陈岐住所的时候,阎循一把火烧了整个屋子,连带一箱账本浇了灯油,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没了真账本,柳州的假账本自然成了真的!
  天亮之后,腌肉坊因用私盐腌肉被人屠了满门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柳州城的大街小巷。
  柳州府衙的人收到消息,派人来查,在腌肉坊没有找到一具尸体,只看到满院的血迹跟嗡嗡乱飞的苍蝇。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漕帮趁机禁了腌肉咸鱼走漕运。
  岭南湿热,走水路对秦淮之的腿伤不利,阎循改走旱路回建宁府。
  七月初七,乞巧节,途经六中郡北境的小镇,阎循觉得秦淮之在马车里闷太久,决定推着他街上走走。
  乞巧节是独属女儿家的节日,街上的摊位贩卖的大多是妇人之物,阎循当是给秦淮之解闷,走走停停。
  路过卖画的摊位,阎循瞥见一幅观音像。
  摊位刚摆上不久,观音像还未挂起来,压在其它画底下,只露出来观音的面相,跟秦淮之有九分相。
  阎循瞧着有些走不动道,犹豫再三,决定买回去,于是推着秦淮之到了摊位前。
  摊位里蹲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忙着整理散落在地上的画像,二人衣着朴素,寻常市井百姓的模样,细瞧之下,他们袖口都有几处斑驳的墨痕,看样子,这些画都是他们自己画的。
  阎循敲了敲桌案,对二人喊道:“老板,开张了!”
  男子闻声立刻起身问道:“客官看上哪幅画?”
  阎循指着观音像说:“这幅画多少钱?”
  “二两!”
  价格不便宜,架不住阎循喜欢,没还价,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
  秦淮之看着画像,无奈笑道:“还没买够?”
  阎循垂首看他,眼中掩不住地高兴,“难得看见一幅跟你最像的,自然要买回去挂着。”
  秦淮之摇头不语。
  蹲在地上的女子倏地起身,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秦淮之,惊喜道:“真的是你!”
  秦淮之听着声音耳熟,抬头望去,眼前看着他冁然而笑的女子,正是岭南王府那夜在他房中的小姐。
  如今她梳了妇人发髻,粗布麻衣,额头多了道疤,却依旧楚楚动人。
  秦淮之愣了许久,拱手道:“姑娘别来无恙!”
  女子施了一个万福礼。
  见到二人相识,男子问女子:“娘子,这位客官是何人?”
  女子笑道:“他就是那位菩萨!”
  虽未言明,男子已是了然,笑道:“原来是故人,既然有缘,这幅画像送给你们!”
  阎循问秦淮之:“你认识老板娘?”
  秦淮之笑说:“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
  男子从一堆画中小心取出观音像,交到阎循手中的时候,笑道:“祝二位公子早生贵子!”
  阎循看着手里的送子观音像,脸一下子绿了。
  送子观音!他要这个干什么!
  阎循突然觉得手里的观音像,有些烫手!
  可是东西到了手,不好说不要,再者画得实在是太像秦淮之了,阎循更不忍心说退了,只好沉了脸道谢。
  秦淮之与那女子寒暄几句,便让阎循推他离开。
  人走后,男子看出阎循不高兴,问自家娘子:“那位客官不是挺喜欢观音像,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女子戳了一下他的眉心,“你啊,真是个书呆子!”
  二人俯身继续收拾地上的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男子整理桌子的画时,找到一包银子,递给女子,疑惑道:“哪来的银子?”
  女子接过银子沉默了片刻,看向秦淮之他们走的方向,喃喃道:“他还真是位菩萨!”
  秦淮之与阎循回去的路上。
  秦淮之看着手里送子观音像,忍不住打趣他:“少帮主求子,我可帮不上忙!”
  “不指望你给我送子!”阎循叹息,“好端端的一幅画,怎么是个送子观音,让我往哪挂?”
  秦淮之笑说:“你屋里什么样的观音都有,唯独少个送子观音,不如就挂你屋里!”
  阎循皱眉,淡淡道:“你别费心思试探我,我跟你一样,不在乎子嗣一事,你若是喜欢孩子,等以后安定了,我们收养几个孤儿便是。”
  被看穿了心思,秦淮之并无不措,反而笑得更起劲。
  阎循却笑不出来,纠结半天这幅画该挂在哪里,最后脑子一热,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不如挂大哥房间,让菩萨保佑他们多给我生几个侄儿侄女!”
  秦淮之愣了一瞬,以手抚掩面,“你大哥大嫂看到我的画像在他们房间挂着,还有心思求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