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之在别院养了两天伤,已是无虞,孙九雷没送消息来,闲来无事,问过青竹后,进了常胜书房打算找几本书看。
  一进门,放眼望去,视线可及的地方,除了书还是书。
  书架上,桌子上,榻上,能放书的地方一点没落下。
  抬头一看,还有几本书用绳子绑了,挂在梁上。
  秦淮之不明所以,望着梁上的书,问青竹:“听说过有人读书悬梁刺股,没听说过有人悬书的,这是何意?”
  青竹听后笑了笑,站在书桌旁,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书,一边说:“我们常少爷的小性子就这样,他看书中所写有悖论理纲常,或是让他看了觉得不舒服,就会把书挂到房梁上,说是让书替作书人抵过,别院挂的少,他在清宴岛挂了少说有七八十本!”
  秦淮之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日听阎循说他看书把自己撞晕在树上,已是新奇事,没想到他还有更新奇的!”
  秦淮之对常胜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漕帮副帮主常田的儿子,十六七岁,外面少有关于他的传闻,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特别”的少年郞。
  秦淮之扫过桌子上的书,都是儒学典籍,以及后人所写的经学概论,侧身问:“常少爷是要参加科考吗?”
  青竹说:“不是,我们漕帮的人都是水匪出身,朝廷不准漕帮三代之内参加科举,常少爷就是单纯的喜欢看书,没想过科考!”
  秦淮之不再追问,拿了篇《儒林传》回房。
  到了端午这日,青竹煮了一锅米粽,刚端上桌,孙九雷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拿起一个粽子,边剥皮边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吃热乎的粽子!”
  青竹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问道:“你们最近没吃粽子?”
  “我们这几日不敢买外面的吃食,怕被人下药,都是自己烧饭。”孙九雷喝了碗水,把嘴里的吃食咽了下去,继续说:“一帮大老爷们会做什么,不是白粥就是米饭,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青竹说:“一会走的时候多拿几个,给兄弟们分一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孙九雷眼前一亮,抱拳道:“我替兄弟们谢过你了!”
  青竹摆了摆手,“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二人正说着话,秦淮之掀了帘子进来,看见孙九雷停了手里的动作站直身子,便说:“不着急说事,先吃饭!”
  孙九雷点头称是,又坐了回去,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大快朵颐。
  用过饭后,孙九雷对秦淮之说道:“我们按照秦爷吩咐放出风声,说要卖了商道,前后一共有七拨人来找过我们商议价格,我咬死价格不松口,后来四拨人没有再出现,现在只剩下三拨人。”
  秦淮之问:“打听过这三拨人的来头?”
  孙九雷点头道:“一拨是岭南的商人,做的是岭南跟中原一带往来的生意,在建宁府有些名头,一拨是京城有名皇商,专门负责皇家丝绸锦缎采办,还有一拨是建宁府的票号,昌隆盛,那日拍卖雪尖银针的时候,一百金的雪尖就是被他们拍下来的。”
  “其它两家买商道倒没什么不妥,票号运银子走的是官道,押运有镖局负责,他们买商道做什么?”秦淮之见孙九雷摇头说不知,拨弄着手下的空茶杯,又问:“知道昌隆盛的东家是谁吗?”
  孙九雷如实道:“茅泰鸿,晋州人氏,我听人提起过,他的背后好像是东宫太子府!”
  听到太子府,秦淮之一时失神,将茶杯拨弄到了地上,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秦淮之回过神问道:“东宫太子府?你确定没有听错?”
  “不会!”孙九雷接着解释,“昌隆盛的人拍茶的时候太过招摇,惹得旁边的京商不满,京商亲口说的,昌隆盛身后是太子府,我当时便上了心,记下了这件事!”
  秦淮之回想起当初在郴州大牢里,沈汝南说,方云枭是太子的人,如今给盐帮下饵,又把太子爷牵扯进来,秦淮之隐隐觉得,这不是巧合。
  秦淮之思虑了会,目光迥然,“告诉昌隆盛,我答应卖商道给他们,让他们准备好银票!”
  青竹问道:“秦爷觉得昌隆盛跟盐帮有关系?”
  秦淮之狡黠一笑,“不管有没有,卖了以后把消息放出去,盐帮自然会去找他们!”
  孙九雷离开别院后,骑上马直奔昌隆盛,告诉昌隆盛的掌柜,他们答应将商道卖给昌隆盛,并留了一张写有交易时间跟地点的纸条。
  次日亥时,建宁府城南的莲湖。
  孙九雷撑船往湖心划,秦淮之与秦勇坐在乌篷船里,船舱前后挂着竹帘,将二人隔在船中。
  水面无风,月光微弱,竹撑划破湖面的寂寥,水波荡入莲叶之中,惊得湖面时不时传来扑腾声。
  孙九雷瞧见湖心处闪烁的灯火,低声对秦淮之说:“他们已经到了!”
  秦淮之嗯了一声,示意他知道了。
  不过片刻,孙九雷将船划到了对方附近。
  孙九雷压了压斗笠,问他们:“是昌隆盛的人吗?”
  对方船头的人应声道:“正是!”
  孙九雷又撑了两下,让两只船贴在一起,将竹竿插入淤泥,固定船只。
  隔着两层蓬帐,秦淮之能听到隔壁船内的一缓一急两个呼吸声,对方船中也是两个人。
  对方先开了口:“既然是交易,为何不光明正大找个地方谈,偏要深更半夜来湖心交易!”
  孙九雷笑了笑,“实在抱歉,近来明里暗里来抢东西的人太多了,我们也是为了小心为上!”
  对方问:“东西带来了吗?”
  孙九雷:“自然,你们把银票带了吗?”
  对方又说:“我要先验验货!”
  孙九雷一口否决:“不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对方沉默了许久,蓦地换了一个声音:“若是你们给我们的地图是假的,我岂不是钱货两失!”
  听到这个声音,秦淮之的膝盖传来刺骨的疼,倏地脸色苍白,双手紧握衣摆,直到青筋突起,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