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之在眉山无事可做,间隔天地约李环去厮混。
  这回徐季没有多话,不是他不想说,是他顾不上。从茶园开始采收,新茶炒制,徐季就差吃住都在柴家,得空守着炉灶,生怕到手的茶叶再给飞了!
  过了三月半,秦勇从郴州来了眉山。
  徐季见了秦勇,以为他能帮忙劝劝秦淮之,没成想秦勇刚来第二天,就被秦淮之喊去了二百里外的海市。
  秦勇驾车,秦淮之坐在车里假寐。
  出了眉山,四下无人,秦淮之睁开眼,起身将车帘掀上车顶,沉声问道:“白英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秦勇挥着马鞭,说:“腊月初六!”
  “看来一切顺利!”秦淮之坐回马车。
  秦勇点了点头,“徐家要了沐家十间门面,李净瘫着,李家的少爷们按照你吩咐的收拾了一顿,让沐小姐捏着把柄,他们不敢说话,徐家狮子大开口,不过沐小姐不在意,答应下了!”
  秦淮之感慨道:“徐世昌肯入赘,徐家能同意,挺难得。”
  “徐世宽在家不受重视,他爹巴不得将嫡子赶出门,自然满意这门婚事。”秦勇沉吟片刻,“不过,我瞧着沐小姐并不喜欢徐世昌!”
  沐白英急着招赘的理由,无外乎是为了沐家的家业,只要她招赘入府,手底下的管事才能信服。
  终究是沐白英相守一辈子的人,秦淮之不敢大意,着人打听过徐世宽的为人品行,如他所见那般,是个憨厚稳重的性子,与沐白英刚好互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主意大,劝不住。”秦淮之叹声,“还有半年的时间给她后悔,如果她执意要嫁,谁也改变不了。”
  秦勇沉默不语,秦淮之与沐白英两个人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犟驴两头,秦勇有时心中好奇,他们兄妹两个若是生了嫌隙,谁能犟得过谁!
  马车越来越靠近海岸,坐在马车上,远远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碧落沉渊。
  秦勇适时地从怀中拿出一沓纸,向后递给秦淮之,“这个是我从郴州出发,按照秦家商道走重新绘制的路线图,秦家十年没人走过,有多处地方已经不能行人,我尽力找了可以骑马走的新道。”
  秦淮之打开纸张,地图画得十分精细,好几处做了批注。秦淮之仔细看了看,前期与茶道图路线一致,到了龟象岭一带,秦勇改道次数比较多,快到岭南地界的时候,在龟象岭中绕了一大圈。
  “这个位置出了什么问题?”秦淮之问。
  秦勇知道他问的是哪一处,没回头,继续赶车,“十年前地动,此地山体坍塌成一道陡坡,人可以走,但是马匹不行,周围的山路我怕惊扰到山匪,花了三天走了一条安全的小道。”
  秦淮之垂眸思索,许久才说:“这么看来,十年前秦慎突然放弃商道,改用漕运行走岭南,应该是因为这里出了问题。”
  秦勇快马加鞭走了三天的路程,如果换作商队,至少要多走十日光景。
  从岭南回郴州,水路畅通无阻,一路有漕帮的船巡视河道,不必担心匪患跟官道上的盘扣。
  细细算来,走水路只多花费几日功夫,确实比商道好用。
  “这条道不能走,你打算怎么办?”秦勇问。
  秦淮之摩挲着指腹,笃定道:“不改道,按计划走商道。”
  海,比书中的浩瀚,比画中的豪放。
  晚霞洒在海面上,火烧般的绚丽。
  秦淮之赤脚踩在细沙上,迎着暖洋洋的海风,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眺望海的辽阔。
  海市,听着好听,实际上就是个黑市。
  本朝禁海,除了渔民出海捕鱼,任何人不得出海。
  海防营每日在海上巡查,禁止靖国之内的人与海外异族人往来。
  有些渔民或是为了私欲,或是为了养家糊口,冒着杀头的危险去海上跟外海人换取财物。
  渔民善水,在海上跟巡防营玩猫捉老鼠游戏,从远海的商船上将货物运上岸。
  海市,逐渐成了他们销赃的地方。
  秦淮之与秦勇戴了斗笠,乘着月色进入海市。
  海市就是个普通渔村,屋外孩子们拿着烟花在街上玩闹,瞧见生人习以为常,不觉害怕。
  秦淮之从怀中取出一包糖,躬身放在孩子们面前,“小朋友,问个路,闳曳家怎么走?”
  孩子们看到糖果,眼前一亮,伸手要拿。
  秦淮之立刻将糖收了回来,笑着说:“谁告诉我闳曳家怎么走,这些糖就都是谁的!”
  “我知道我知道,曳哥哥家在南排第四家,他家门口有一只大黑狗,很好找!”一个小男孩从人群中窜出来,眼巴巴地看着秦淮之手中的糖。
  秦淮之笑了笑,将一整包糖塞给他,带着秦勇往闳曳家去。
  到了地方,门口果然躺着一只大黑狗。
  黑狗闻着脚步声警惕地立起来,凶狠地露着獠牙,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脖子上的铁链一颤一颤地响。
  狗让链子拴着,再怎么护家都是徒劳。
  秦淮之走到门前,三长两短敲门。
  不过片刻,一个精瘦的少年从门缝探出个小脑瓜,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
  见到来人陌生,少年警觉道:“你找哪位?”
  秦淮之淡淡道:“我找闳曳买几个海货!”
  “我家不卖海货,要买去隔壁!”
  “隔壁的海货太腥。”秦淮之低声道。
  少年开了门,将秦淮之二人请进门,不悦道:“哪个崽种让你来找老子的?”
  见少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秦淮之笑了笑,“齐啸林!”
  少年脚下一顿,差点把自己绊倒,忙笑道:“原来是齐爷的朋友,早说嘛!”
  秦淮之握拳抵着唇,轻咳两声,掩盖笑意,“小兄弟就是闳曳?”
  “闳曳是我爹,我叫闳来!”闳来说,“我爹去年出海以后没回来,你要买什么直接跟我说,我爹的生意我也能做。”
  秦淮之蹙起眉头,试探道:“你爹出事了?”
  闳来耸了耸肩,说:“他能出什么事,前几日让人给我送信报平安,我猜他肯定是在南洋潇洒不想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官府已经将他的户籍消了,回来了只能东躲西藏没地方去,还不如待在海外。”闳来将秦淮之领进后堂,继续说,“你来买什么东西?”
  秦淮之扶了扶斗笠,“西洋鸟铳!”
  闳来闻声立在原地,回身望向秦淮之,屋中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