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南部,出了小巫山,阡陌之间,麦苗青青,一眼望不到边际。
  如无意外,今年是个丰年。
  只是眼前这些田地不归周边农户,早已被本地乡绅霸去,据为己有。
  周边的农户沦为给乡绅耕种的佃户,几代人种着自家的地,却要给旁人交着租。
  眼下农闲,田间无人,马车轱辘轧地的声音,在田间回荡。
  秦淮之坐在马车里看书,书是阎循从石州知州府里查抄来的,让手下兵马尝试走前朝行军路线时,一并带到朔南。
  满满一整车的书,起初看到上面几本,秦淮之好奇阎循怎么送来再常见不过的书,结果拿开最上面一层,发现底下都是关于龙阳的秘史野谈,图册画集。
  黄芩与阿魏常进书房,秦淮之没敢让人放进书房,全塞进自己房里,塞不下,便挑出几本还算正经些的游记野史,带在路上打发时间。
  天色渐暗,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秦淮之打开车窗,并未进城,便问杨义武:“出什么事了?”
  杨义武回马到马车跟前,说:“长风兄弟发现田里有个人躺着不动,过去查看了!”
  秦淮之放下书,穿了裘衣,抱着暖炉走出马车时,杨义武已经抱着人回来了。
  杨义武怀中是个姑娘,衣着单薄,身形清瘦,气息尚在,瞧她样子,不是冻晕便是饿晕的。
  沾了满手黄土,晕倒之前是在地里掏老鼠洞。
  冬天的时候,百姓家里没了米粮,会到田间地头掏鼠洞里老鼠的存粮果腹,大多是草籽,运气好了能掏到些谷子,高粱之类。
  “此地离兰溪镇最近,可能是镇上的人!”秦淮之边下马车边说,“将她放到我马车上,我车里暖和,等进了城人还没醒,就送去医馆,醒了就送她回家!”
  徐长风应道:“是!”
  兰溪镇在幽州城西南七十里地,离此地不过三里,正好顺路要去兰溪镇歇脚。
  杨义武跳下马,走到秦淮之身旁,问:“主子怎么下来了?”
  “人家是个姑娘,我与她同乘一车,让外人瞧见,不是平白毁人清白!”秦淮之侧过身让徐长风将人送进马车,拢了拢裘衣,“我先坐后面的马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不打紧!”
  傍晚起了风,寒意骤增,杨义武没再多言,扶着秦淮之上了后面用来给侍卫们休息的马车。
  一行人赶在天黑城门落锁之前,进了镇子。
  徐长风不见马车里有动静,正准备去打听镇子里医馆的位置,马车门开了,是方才救回来的女子醒了。
  那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神色慌张,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怯怯地问:“你们是谁?”
  “姑娘莫慌,我们从中原来的商人。”徐长风见她像是受了惊,清了清嗓子,语气婉转,“姑娘家住哪,我们先送你回家!”
  “城西松鹤堂,走后门!”说完给徐长风指了指路。
  徐长风记下,笑着说:“姑娘先回车里坐着,外面冷小心冻着,待会到你家门外,我再喊你!”
  女子有些害怕,但觉得眼前人不像是坏人,迟疑片刻,退回到马车里。
  徐长风怕她多想,隔着车窗跟她闲谈,“姑娘可知道城里的客栈在何处?”
  女子隔着车窗,谨慎道:“你们送我回到家,我就告诉你!”
  徐长风大笑,心道:“这姑娘倒是机灵!”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松鹤堂后门,徐长风轻轻敲了敲车窗,说:“姑娘,到了!”
  女子探出身,果然是自家门口,忙跳下马车,对徐长风行礼,感激道:“多谢!”
  徐长风将人扶起来,说:“要谢,谢我家秦爷,是他把马车让给你,让我们护送你回来!”
  女子抱紧胳膊,打了个寒战,正要询问谁是秦爷,只觉身上一暖,抬首瞧见位衣着华贵,俊秀挺拔的男子给她披了件披风,温声道:“天寒地冻,姑娘快些回家!”
  “谢谢!”女子将披风裹紧,不忘方才的约定,说:“住客栈去客如云,在我家正门往东走,过两条街就是,整个镇子里,只有他家不是黑店。”
  秦淮之含笑道:“多谢姑娘提醒!”
  说罢,让杨义武扶着上了马车。
  女子见他腿脚不利,便知为何马车里包得那么严实,甚至放了暖炉,心中陡生暖意。
  马车未走远,身旁有人递给她一个包裹,说:“秦爷让我将这个给你!”
  隔着布料,摸到里面的干粮,女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帮我谢谢秦爷!”
  那人颔首,翻身上马,跟上车队。
  瞧不见人影,女子才想起来忘了问恩人姓名。
  马车行至松鹤堂正门外,杨义武立刻命人停了车,对秦淮之道:“主子,快出来看看!”
  秦淮之闻声打开车窗往外瞧去,只见眼前的府门外立着一对硕大石狮子,气势威武,一丈高的涂成黑色的正门宽大厚重,正门许久未开,门上的铁锁已经生了锈,刻着“松鹤堂”的牌匾,在风中摇摇欲坠,地上的落叶堆积成山。
  秦淮之问:“是那位姑娘家?”
  “长风说是这,奇了怪了!这样的宅院为何要走后门,那姑娘瞧着也不像是能住这种地方的富家小姐。”杨义武目光一聚,“您说她会不会是偷偷住在别人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