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谭褚给秦淮之治伤时,将郴州城的美食吃了遍,其中一品居的的饭菜最合他的口味。
  来郴州后,谭褚有意在吴叔跟前提了一嘴一品居,吴叔识趣地让人从一品居给他订饭食送上山。
  越乐山离郴州城有些距离,等下人把饭菜送到的时候已经凉了,再热一遍失了原本的鲜香,对谭褚而言,味同嚼蜡。
  过了几日,谭褚听说一品居出了新菜式,终于按耐不住带着常胜下山进城。
  二人坐在雅间用膳,常胜被辣得满头大汗,喝了一口碗里的水,怎料是酒,赶紧吐了出来,嘴里更火辣辣地疼。忙起身去墙角的茶案倒凉茶漱口,又喝了三杯茶水下肚,才觉得舒服多了。
  一品居雅间用的是竹墙,喝茶的时候,隔着墙能清晰地听见隔壁的说话声,以及杯子被扔在地上的碎裂声音。
  常胜好奇隔壁的人为什么事争吵,于是待在墙后当了偷听的小人。
  那时,常胜并不知与他一墙之隔的人是沐白英与徐世宽的母亲徐夫人。
  徐夫人一副长辈的口吻对沐白英说:“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你跟宽儿成了婚,就把生意给宽儿做,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别整天想着出来做什么生意,一天到晚抛头露面,你是妇道人家,该守规矩!”
  沐白英清冷地说:“徐世宽是入赘沐家,不是我嫁进徐家,沐家的事轮不到他置喙,他若想成一番事业,成婚以后,我倒是可以分几处铺子给他打点。”
  徐夫人一听不高兴了,抬了声:“你的意思是我家宽儿入赘,是为了给你当牛马,怎么,你一个女人还要管着家不成!”
  “自然!”沐白英肃声,“我娘当年招了我爹入沐家,将沐家全权交到我爹手里,结果沐家如今多少店铺挂着李家的牌匾,我娘走错了路,我不可能再走一遍!”
  “你是个女人就该知道,生意都是男人去做的营生,女人做生意那叫不知羞耻!”
  沐白英冷嗤道:“原来徐夫人请我一聚,是来给我立规矩的!”
  “知道便好。”徐夫人甩了甩衣袖,端了身姿,“让宽儿入赘我本就不同意,偏偏他爹非要答应下来,以我宽儿的身份,你若不来议亲,郴州哪户清白人家的闺女,是我家宽儿不能娶的,沐姑娘要知道好歹!”
  沐白英笑了笑,“徐夫人这话说得,好像是我强逼着你们同意这门亲事。若是徐夫人有异议,不如随了夫人心意!”
  徐夫人忙说:“你同意成亲以后将主事的权力给宽儿!”
  “夫人急什么,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沐白英舒了口气,“既然徐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就退婚,我不妨碍徐少爷另寻佳偶!”
  徐夫人脸色苍白,她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让沐白英退婚,不过是想让她乖乖做个贤妻良母,把沐家交给徐世宽罢了。
  一开始她的确不同意徐世宽入赘,但是身边的嬷嬷劝她,徐世宽留在徐家得不到多少好处,不如入赘沐家。
  他日等徐世宽接手沐家家业,在沐家站稳脚跟,跟李净一样娶几房妾室,生下徐姓的子嗣,入赘反而是件好事。
  徐夫人听后觉得有道理,李净能把沐家变成李家,她儿子一样也能把沐家再变成另一个徐家。
  有了这个想法,才平了心中因徐世宽要入赘沐家的不快。
  后来听说沐白英自从接手了李家的生意,常常夜不归府,徐夫人身边人对沐白英经商一事多有指指点点。
  徐夫人觉得沐白英行事有违妇道,决定约沐白英出来谈谈,打算用婆母的身份压一压沐白英,让她与徐世宽成了亲,就立刻把沐家交到徐世宽手里。
  结果,沐白英根本不吃她这套。
  “你要退亲?沐姑娘在跟我说笑呢?”
  “我沐白英从不与人说笑,我愿意跟徐世宽订亲,的确是我不安好心,看他样子老实本分,觉得他将来会是我不错的助力。”沐白英含了一口冷酒,“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徐夫人不同意,自然这婚事也不必办了!”
  徐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了神说:“婚事已经定下,哪能是你说不结就不结!”
  沐白英没有接过话茬,反而问她:“徐夫人张口闭口我是个女人,难道您不是女人?”
  徐夫人不明就里,沉声道:“正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知道什么是廉耻!”
  “从未有一道皇令谕旨说女人不能管家做生意,我自觉自己没有错!”沐白英叹息一声,又说,“徐夫人不应该最清楚,依附男人而活是何结局,这世上的女人若非和离、寡居,一生只能嫁给一个男人,男人呢,却能在家拥着三妻四妾,在外唤着花娘小倌。我若不握着当家之权,他日徐世宽如徐老爷跟我爹一般,我岂不是要步你与我娘的后尘!”
  徐夫人被戳中痛处,她是正妻,徐家发达后,丈夫嫌她人老珠黄,娶了三房妾室,再没踏进她的屋一步。
  她在家中被妾室夺了中馈,除了徐世宽,她没有任何倚仗,甚至唯一儿子的婚事都不能出声反对。
  等徐世宽入赘沐家,没了徐世宽,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但是为了儿子,她愿意承受。
  可她的一生,何其悲凉!
  沉默了良久,徐夫人无奈地说:“我们是女人,这是女人的命!”
  “这是夫人你的命,不是我的,今日这顿饭不必再吃了,白英先告辞了!”沐白英起身行礼。
  徐夫人连忙起身问她:“婚事,你当真要退!”
  “此事我会与徐世宽当面谈,不劳夫人再费心!”
  沐白英说完就走,留下徐夫人气急败坏地推翻了桌椅。
  常胜听完了隔壁整个对话,等听到隔壁开门声,忙跟出门,想要看看中原不服礼教约束的女子是什么样子。
  开门只见红衣一闪而过,留下一抹倩影落在心头。
  常胜第二次见沐白英,是三天后在徐家的绸缎庄。
  常胜与沐白英侧肩而过,只觉眼前女子风姿绰约,美得不可方物,感叹难得郴州也有绝色佳人,却未将人放在心上,继续挑选布料。
  “掌柜的,麻烦请徐公子出来,我有事要与他相谈!”
  听到熟悉的女声,常胜抬头望去,原来这位绝色佳人正是一品居中,宁肯退婚也要当家做主的沐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