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循睡醒的时候,正对上一双狐狸眼,伸手捏了捏秦淮之的鼻翼,笑问:“你家相公长得可还入眼?”
  秦淮之没指望他嘴里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气笑出声,“不入眼,我能看上你!”
  阎循很满意地笑着。
  秦淮之定了定神,道:“我听说幽云九州都是胡人与中原人的混血,为何你长得一点都不像胡人?”
  阎循起身穿衣,解释说:“我娘是中原人,我爹有一半中原人的血统,一半鞑靼人的血统,所以我长得更像中原人!”
  “原来如此!”
  秦淮之忽然幻想了一下阎循长成鞑靼人的样子,棕发绿眼,留着八字卷胡,穿着一身兽皮,开口喊他菩萨,这厢刚喊完,秦淮之立刻忙甩了甩脑袋,把那个肮脏的东西甩了出去。
  阎循见此,侧头问他:“想什么呢?”
  秦淮之不好将他胡思乱想的东西说出口,只说:“还好你娘没把你生成鞑靼人的样子,不然……不入眼了!”
  鞑靼人与中原人不同,天生碧眼深眸,鼻高须多,颧骨高耸,头发也不像中原人是黑色,而是棕色或者金色,他们在漠北以游牧为生,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没有礼法,不守纲常,嗜杀成性,喜欢用人头骨做酒器,拿人皮蒙鼓。
  中原人说他们是蛮夷,不无道理。
  鞑靼人每逢荒年便会南下,将幽云九州当作他们的狩猎场,烧杀抢掠。朝廷与鞑靼交战多年,胜少败多。
  多年前,朝廷发觉,鞑靼人南下从未越过小巫山,涉足中原,于是放弃幽云九州,任由鞑靼人在此杀戮。
  虽说朝廷在云幽九州还设有驻军与官衙,但早已是盗匪横行,官匪勾结,此地逐渐成了三不管。
  *
  到了下一个渡口,阎循要亲自去漕帮的堂口收账册,临走前叮嘱秦淮之:“有事喊青竹去办,切记千万不要下船!”
  阎循并不是担心秦淮之趁他不在偷偷跑了,而是朝廷禁止漕帮与商户勾结,他不能让秦淮之在船上露面,让人抓了把柄。
  上船的时候,秦淮之是被阎循用黑布蒙了面带上来的,除了青竹,整条船上没有人看见过秦淮之的面貌。
  秦淮之点头答应,提醒他:“我出来几日,没给勇哥送信,他见不到我回去,会担心我的安危!”
  “我把你带走的,他有什么好担心。”阎循眉头一蹙,“我能把你给吃了!”
  “就你话多!”秦淮之面露不悦,瞪着他,“下船以后安排人给勇哥送个信,他若不肯回郴州等我,就让他去林氏米粮的铺子,收拢一下各地的消息!”
  阎循见他真生气了,忙伏小做低,躬身道:“得嘞,秦爷!”
  秦淮之立刻被他的模样逗乐了,笑着将人推搡出房门。
  看着阎循离去背影,秦淮之只觉恍若隔世,前几日阎循要将他关起来的时候,他不肯,阎循放他走,他却心甘情愿把自己送上门,让阎循关着。尽管阎循本意不是关着他,但结果却一样。
  阎循说的不错,他不能再走死路,以前他觉得世间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事物,生与死没有任何区别,如今不一样了。
  他的身边,多了阎循。
  秦淮之从容一笑,自言自语道:“是该换个活法了!”
  阎循为了尽快赶往柳州,去各堂口拿账册当天去当天回,拿回来的账册先给秦淮之看过以后,让青竹交给楼下的账房先生。
  这夜,秦淮之在灯下看账册看得有些累,抬手揉了揉眉骨。
  阎循端着药进来,瞧见他疲惫的样子,说:“今天看到这,剩下的明天再看!”
  秦淮之自入岭南以后,膝盖开始隐隐作痛,察觉到不适果断跟阎循交代清楚。
  好在阎循记着谭褚留下药方,让青竹去抓了药,这几日秦淮之的药没断过,膝盖的伤并不严重,只是不能正常下地走动。
  秦淮之合上账册,抬头看向阎循,说:“你想知道的无非是盐帮有没有利用漕运贩卖私盐,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结果!”
  阎循将药放在秦淮之面前,“先喝药,喝完药再说不迟!”
  从柳州送来的消息看,盐帮跟柳州堂口的人勾结已是定局,他们利用柳州堂口行方便,不可能不在漕运上做手脚。
  阎循确信盐帮会走漕运,他更想知道盐帮是怎么做到让各地堂口察觉不到。
  秦淮之仰头喝了药,搁了碗,说:“他们的手法不高明,甚至是明目张胆!”
  阎循愣了愣神,不解道:“什么意思?”
  秦淮之从旁取了一本账册,是他从各堂口账册中摘录出来的,上面记录着从柳州出发的船只,以及船上运送的货物与数量。
  秦淮之用朱砂将每页上运送腌肉的船只,一一圈出。
  阎循看着朱砂圈起来的地方,“腌肉?”
  “不错,正是腌肉。”秦淮之说,“作坊制作腌肉要盐,做多少肉,用多少盐都有规定,腌肉时要用盐引,待腌肉制成以后,用过的盐引不会跟着腌肉走,而是交给各地府衙。盐帮正是利用腌肉不需要盐引,躲过漕帮的检查,将盐运出岭南。”
  阎循沉思片刻,提出质疑,“会不会是商户做腌肉生意?”
  秦淮之摇了摇头,“如果是正常商户贩卖腌肉,不会将所有腌肉放在临沭码头卸货,再往北走下一个码头便是建宁府,无论是销货还是贩运,建宁府都是最好的选择才对,你想想,他们为什么不在建宁府卸货?”
  阎循思忖着,说:“建宁府的账册义父都会亲自过目,不管是卸货还是途径,但凡经过建宁府,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如果他们用腌肉贩运私盐,义父肯定看得出来他们玩的把戏。”
  “方云枭与漕帮争斗多年,对漕帮可谓了如指掌,自然清楚此事!”秦淮之揉了揉膝盖,“方云枭不简单,若非你告知我柳州有内鬼,一时半会,我不会留意到柳州腌肉。”
  窗外起了风,吹开了半掩的窗户,屋中的烛光晃动。
  秦淮之抬手护住灯烛,仰望阎循,轻声道:“事情好像麻烦了!”
  阎循关上窗,随声附和:“是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