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旭日未升,众星璨璨。
  秦淮之随着阎循下船,行过木桥,迎面是一座大院,不对,与其说是院,不如说是一座城。
  五丈高的青石垒筑的外墙,巍峨高耸,城墙上旌旗招展,上书:“漕”。
  青竹在城墙下对上面守门的人打了声招呼,厚重的铜钉木门轰隆而开。
  阎循引着秦淮之进门,正前是个练兵台。
  此时天未大亮,晨光熹微。
  顾惜北正在练枪,赤膊上身,汗流浃背,古铜色的肌肤上遍布深浅不一的伤痕。
  阎循上前喊道:“大哥!”
  顾惜北收回长枪,立在脚下,目光越过阎循,落在他身后的秦淮之身上,“你就是秦淮之?”
  秦淮之抱拳行礼,“草民秦淮之见过顾将军!”
  顾惜北抬脚踢上枪身,耍了一招花枪,甩手将枪刺进面前的稻草人上,回身对秦淮之肃声道:“听说你箭术不错,我们比比!”
  秦淮之以为是阎循说的,抬头望向阎循,见阎循摇了摇头,暗示不是他说的,便猜出是齐啸林告诉的顾惜北,恭敬道:“草民箭术一般,待会让将军见笑,还请莫怪!”
  顾惜北从刀剑架上取下一把强弓,扔向秦淮之,“试试这个合不合手!”
  “淮之第一次上岛,哪有大哥这样待客的!”阎循先一步抢了弓,“大哥要比箭,我陪你就是。”
  顾惜北瞥了一眼他,“我用得着让你陪!”
  阎循皮笑肉不笑,“我的箭术也不赖,跟大哥比两箭的资格还是有的,大哥若是嫌弃,不如我们比比枪法!”
  顾惜北不理他,从箭囊中取了一支箭羽,拉弓搭箭一气呵成,再侧身时,手中的箭“嗖”一声离弦而去,正中十丈开外的靶心。
  “把弓给秦淮之!”顾惜北冷冷地看了阎循一眼,接着第二支箭羽射出去,紧贴着与第一支箭落在靶心。
  顾惜北的每一箭透着果断熟练,是战场上磨砺多年的成果。
  秦淮之心下佩服,了然顾惜北在试探他,不再畏手畏脚,从阎循手里夺了弓,走到顾惜北身侧,笑道:“请顾将军赐教。”
  顾惜北取了一支箭羽递给他。
  秦淮之接过箭羽,擎弓,搭箭,彀弦,沉寂片刻,一阵铮鸣声后,箭羽一闪,从箭靶上方掠过。
  众人正在惋惜第一箭轻易脱靶时,只见箭羽穿过后方不远处樟树随风而落的叶子,带着树叶射在树干上。
  “秦爷好身手!”青竹不禁喊出声。
  秦淮之很快搭上第二支箭,等到树叶落下,毫不犹豫地射出,再一次射中树叶,箭矢深深扎入树干,与第一支箭相距不远。
  顾惜北射了两箭,秦淮之礼尚往来,回了两箭,将弓重新挂上刀剑架。
  顾惜北赞许道:“身手不错,你师父是谁?”
  秦淮之回道:“幼时我娘给我请了一位先生,教我六艺,骑射都是跟他学的!”
  “学了多久?”
  秦淮之淡声道:“半年,会骑马射箭,先生就停了骑射的课,改教数术。”
  “没再跟人学过?”
  秦淮之摇头,“不曾!”
  顾惜北一愣,上下打量秦淮之,不像是在说谎,便说:“看来你悟性不错,我手底下五万兵马,挑不出一个能跟你在箭术上一较高下的!”
  秦淮之颔首道:“将军过誉了,我这些都是花招,比不得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们!”
  顾惜北从木人桩上取下外衣穿上,对阎循说:“义父还未起身,你带他先去歇会,等义父醒了,我派人去叫你们!”
  见顾惜北放了人,阎循立马笑着应下,带着秦淮之去了内院。
  内院一路种着高出院墙的垂柳,正中有个戏台,围了一圈牡丹与月见草,牡丹花期已过,月见草花开得正艳,铺了满地黄粉。
  阎循担心秦淮之胡乱猜疑,拨开眼前的柳条,小心翼翼说:“方才的事我跟你赔不是,我大哥就是个粗人,平日只知道舞刀弄枪,连我大嫂都说他无趣!”
  “倒没什么,不过是比比箭术!”秦淮之回头看向阎循,“啸林跟你大哥关系很好吗?”
  阎循笑了笑,“他跟我嫂子关系更近一些,不过确实跟我大哥关系不错。”
  “只是因为你嫂子的关系?”秦淮之顿了顿,“啸林不是随便与人亲近的!”
  “他能与你亲近,就不能与我大哥亲近?”
  “他与我亲近,却不是什么话都与我说。”秦淮之停了步子,侧身看向阎循,“我认识他已有四年,若不是去年他误以为我与漕帮结怨,设宴想让你我结识,我都不知道他跟漕帮的关系匪浅。”
  阎循与他相对而立,眼中略带警觉,“你想说什么?”
  从阎循的眼神里,秦淮之印证了心底的猜测.
  见到顾惜北的第一眼,他就想到齐啸林,旁人或许没见过齐啸林被晒黑的样子,但他见过,如若齐啸林再壮硕几分,棱角分明,与顾惜北能有六分神似。
  秦淮之笑了笑,继续走,只说:“看来他跟你大哥的关系确实很好!”
  阎循挑了眉,沉声提醒道:“不管你发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别说出口。”
  果然,他猜得没错。
  秦淮之无意捅破窗户纸,岔开话,试探地问:“我一直好奇,啸林因为何事被驱逐出京,让齐大人都无法保下他?”
  阎循轻蹙眉头,淡淡道:“你若是在京城,此事不难打听,想知道?”
  秦淮之说:“愿闻其详。”
  阎循压低声音,“他在宫中醉酒,与刚入宫的秀女有了首尾,秽乱宫闱是重罪,陛下将他赶出京已经是宽待。”
  “啸林行事鲁莽,却不胡作非为。”秦淮之沉默片刻,“此事不止这么简单吧!”
  “你猜的不错,确实另有隐情!当年皇后失宠,太子为了稳住中宫地位,给齐啸林下了药,至于那位秀女,是大皇子的表妹,洛侯爷刚送进宫的庶女。”阎循冷嗤出声,继续说,“陛下被戴了顶绿帽子,于是将秀女赐死,驱逐齐啸林出京,收了洛贵妃治理六宫之权,交还中宫,洛贵妃因此事在半年后郁郁而终。”
  难怪,齐啸林会恨极了太子!
  秦淮之垂眸,问:“皇帝不知内情?”
  阎循冷声道:“君心难测,皇帝知不知情并不重要,洛侯爷拥兵自重多年,陛下不过是借机锉锉洛侯爷的锐气。”
  行过戏台,阎循神色蓦地凝重,“我想带你去见个人!”
  秦淮之停了脚步,回首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