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循确实是个放羊的好手,拉着头羊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眼秦淮之。
  头羊走在前面,羊群自觉地跟着头羊往山上爬,时不时山羊脚下有踩空的碎石滚落下去,它们依旧稳稳地立在怪石嶙峋上。
  秦淮之走在中间,麻沸散的药效越来越差,每次抬腿,疼得他冷汗直流,好在他臂力优于常人,加上秦勇在后面帮衬,还能承受,赶在天黑前到了山顶。
  山顶等候的人着手把羊背上的茶叶取下,重新包裹好放在提前准备好的马背上。
  孙九雷递给秦淮之一个水囊,说:“此地翻过两个山头有匪寨,今晚不能在山顶过夜,吴江说山下有个溶洞,我们先去洞里将就一夜!”
  秦淮之半躺在地上,猛灌了两口,将水囊给秦勇,“按你说的办!”
  孙九雷说:“山下的马匹跟山上的羊群先在此地放一夜,如果土匪没发现,明天一早让吴江他们赶到附近镇上卖了!”
  秦淮之点了点头,扶着秦勇刚站起来,毫无征兆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秦淮之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身下是厚厚的干草堆,身上盖了两层羊绒毯,不远处点了火堆,望了望四周,黑漆漆一片。
  坐起身时,膝盖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了。
  四周没有人,静悄悄的。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阎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见他醒了,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盯着他看,死死地盯着,双眼像一头在夜里发现猎物的恶狼眼睛,泛着幽光!
  秦淮之忍不住先出声,问:“其他人呢?”
  阎循沉默了会,冷声说:“昨天一早,让秦勇带走了!”
  秦淮之忙道:“昨天走的,我岂不是睡了一天两夜!”
  阎循扔了一只野鸡在火堆旁,“你睡了两天两夜,现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这么久?”秦淮之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动不了。
  “不用动了,我用木板把你的腿绑起来了!”
  秦淮之后知后觉,掀开毯子一看,果然,两条腿被紧紧绑在一起,外面还裹了一圈羊皮。
  阎循冷嗤道:“秦淮之,你能耐啊!一路上不好受吧!”
  秦淮之语结,咬了咬唇,“我没想过会有多严重,本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
  阎循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话,“你的伤,谭褚应该提醒过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说到这,阎循不由得不生气,从孙九雷那里知道秦淮之会在六中郡停留,他担心秦淮之的腿伤受不了岭南的潮湿,绕路提前把谭褚绑到六中郡给他察看腿伤。
  谭褚给秦淮之诊完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转头跑去了眉山,没跟他留信说秦淮之的腿伤如何。
  加上后来在岭南王府,见到秦淮之行动自如,并没什么大碍,以为没事,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会背着他吃麻沸散。
  阎循移步上前,语气不善:“秦淮之你是真的狠,连对自己都能狠到让我觉得你疯狂的地步!”
  “我真的没事,就是腿疼,这个伤伤了骨,治不好的。”秦淮之心里一怵一怵的慌乱,说:“阎循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尽快走,我还要……”
  “还要什么,还要报仇,在你心里只剩下仇了吗?”阎循被他激怒,“方云枭什么时候杀不行,非要现在,你以为只有你想杀了他,秦淮之,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秦淮之厉声喊道:“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我要再等一年!”
  “我等了七年!”
  “可我等了九年!”
  阎循怫然道:“那就再等一年!你我不是迟暮之年,为何非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等,太煎熬了,等得太久了,我都忘了我二哥跟我娘亲是怎么笑了,我梦见的他们都血淋淋的样子。”眼泪从秦淮之眼中崩溃,肆虐。
  见他哭,阎循心软了,后悔将人逼得太紧,上前将他揽在怀中,良久说了句:“抱歉!”
  待秦淮之平复后,阎循说:“我让青竹跟着吴江去附近的镇子上找马车了,估计快回来了,如果这次错过,报仇的事,我们再等等!”
  秦淮之沉默不语。
  阎循等了许久,不见秦淮之言语,终是软了声,祈求道:“答应我吧!算我求你,淮之!”
  事已至此,秦淮之只能点头应下。
  一夜无话。
  次日晌午,青竹赶着马车回来,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把带回来的口粮交给阎循,“我去外面给秦爷煎药!”
  说完,麻利地出了山洞。
  洞外的光透过一线天照进来,洞中变得敞亮许多。
  秦淮之背光坐着,看向阎循在火堆旁煮粥,嘴唇翕动,话没出口,是不知从何说起。
  阎循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平静,“一点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吗?”
  秦淮之沉默了许久,才说:“能不能别跟我置气!”
  “你想过被我发现的结果吗?”
  秦淮之嗯了一声。
  阎循冷笑一声,“看着我被你戏耍了七八天,高兴吗?”
  “我没有要戏耍你的意思,只是不想你知道。”秦淮之慌忙解释,“本来,我的计划中没打算跟你一起走商道。”
  “所以后悔让我跟来了吗??”
  秦淮之摇了摇头,“不会!是我高估了自己!”
  阎循长叹一声,“罢了,这次的事,我先给你记账上,下次你再一意孤行,我一定把你关起来锁进佛堂里,做个让人仰拜的活菩萨!”
  闻言,秦淮之知他没再生闷气,唇角多了几许笑意,却没敢像往日那般反驳调笑他。
  二人吃过粥后没一会,青竹从外面端来一碗药给秦淮之。
  秦淮之不敢多言,接过来仰头喝,忽得察觉药味很熟悉,问道:“是谭神医给我用的方子?”
  阎循点了点头,将空碗接过来,放在一旁,“秦勇一直带在身上,前天走的时候交代给青竹。”
  想到秦勇事事以他为先,秦淮之有些过意不去,咬了咬唇,“你怎么说服他先走的?”
  阎循说:“我问他,他留下来能否劝住你?”
  秦淮之摇了摇头,感慨道:“勇哥向来对我心软!”
  阎循继续说:“他知道他劝不住你,留下不如先走一步,或许你的计划还有回旋的余地。”
  秦淮之回味着阎循话里的意思,忽然反应过来,说:“勇哥是要替我去下饵料了!”
  “我们一会就出发,你路上安分一点,我就尽快送你去建宁府!”阎循说着语气一换,威胁他,“不然的话,再惹恼了我,就算秦勇钓上大鱼,我也要你功亏一篑!”
  秦淮之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