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之过了平生中最冷清的年,冷清到他甚至不愿在秦家待。
  沐白英说的不错,一个人守着秦家,太孤独了。
  索性,搬回香溢来的西楼。
  入冬后,生意冷淡,齐啸林也是孤身一人。
  还未出正月,两人又约了一众狐朋狗友,在香溢来厮混。
  众人围坐在火炉旁,吃酒赏歌舞,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一切都一如往昔。
  但,大家都很清楚,秦淮之变了。
  想看秦家没了秦慎,如何走向没落。
  岁丝一事,却让秦家继续站稳郴州的生丝生意,没能让他们如意。
  年前,秦淮之杀鸡儆猴,将几个贪墨钱财的管事跟掌柜扭送报官,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至于其他人,秦淮之当了多年的纨绔无赖,自有无赖的法子治他们。
  秦淮之做事干净利落,让郴州的商人们脚下生寒,不得不重新审视秦家新的当家人。
  席间,一人举杯问:“秦爷,开春之后,有何谋划,带着兄弟们开开眼!”
  秦淮之有些醉,双目迷离,抱着鲛君摇摇晃晃说:“生意的事,我不管,有管事的忙活,我就陪你们喝酒吃肉。”
  “秦爷舍得下这么大的家业?”
  “舍的,谁要送给谁。”秦淮之笑道。
  齐啸林扔下酒杯,脸色阴沉,道:“请你们是来喝酒的,要谈生意,去给秦家递帖子。”
  见齐啸林掉了脸,好事的人都收去各自写在脸上的心思。
  一时,屋中安静许多。
  秦淮之不在意,反扑到齐啸林肩上,笑道:“啸林生什么气,他们就是跟我说笑,我不也是跟他们玩笑!”
  齐啸林对秦淮之说:“你喝醉了,让鲛君扶你回房。”
  秦淮之摆手坐回自己位子,“没事,喝醉了好睡觉。”
  齐啸林不好让人强送秦淮之回去,只得对在旁伺候的人说:“把秦爷的酒换成茶水。”
  “是。”
  没了沈惟涣在,众人聊来聊去,也就是郴州城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能议论的几件事,正主就在席间坐着,谁敢触这个霉头。
  与刘公子陪酒的美人,看向独自倒酒的齐啸林,满眼含春道:“齐爷,奴家方才听闻一件事,新河道又有一船私盐,是不是真的?”
  齐啸林就着酒,手中一滞,很快又掩藏过去。
  看都没看那美人一眼,只冷哼道:“河道上的事,我怎么知道,爷我又不是给漕帮办事的。”
  那美人见齐啸林最近未曾找过人陪酒,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在齐啸林面前露露脸。
  马屁没拍到,拍在马蹄子上,只好悻悻地低下头。
  眼下快到惊蛰,郴州的雨水也多了起来,夜里也总是刮风,平白扰人清梦。
  秦淮之靠着醉酒,将将睡了两个时辰,又被风声撞开窗户的声音吵醒。
  起身去关窗时,只见窗边立着一个黑影,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待到那人走到灯下,才看清来人,竟是数月不见的阎循。
  外面下着雨,阎循一身黑衣都湿透了,右手捂着左臂,鲜血混着雨水,顺着指间的缝隙,往下淌。
  阎循看到秦淮之,也是一脸惊愕,心道:这人不在秦家待着,怎么跑到香溢来了!舍不得那个叫鲛君的小倌?
  早知道他在,就不往这里躲了。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不再开口。
  阎循想到上次不欢而散,秦淮之对他又有仇怨,不好在留在这里,转身要走。
  秦淮之出声道:“阎少,既相遇,何匆匆?”
  阎循止步不前,他记得自己让青竹传话,随时恭候,哪能遇到了,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
  留下,他倒要看看,秦淮之能跟他耍什么花样。
  秦淮之瞥见他手臂上的伤,感到不适,强忍胃中的酸灼,“你先坐下,我去给你找药。”
  阎循听话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侧身望去,秦淮之印在屏风上的影子,落入眼中。
  灯光忽明忽暗,人影忽远忽近。纤细的腰肢,修长的手臂,一动牵人心。
  屋中烧了地龙,阎循心头似白蚁爬过的酥麻,喉间有些燥,转身倒了一杯凉茶灌下。
  不自觉地又往屏风后眺去。
  不多时,秦淮之拿着一瓶伤药递给阎循,目光刻意避开他的伤口,“这瓶伤药我自己配的,止血祛疤,放心,没下毒!”
  阎循不屑道:“祛疤?我一个大男人还怕留疤?”
  秦淮之说:“我不喜欢疤。”
  “长在我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对,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药。”说着,将药瓶收了回去。
  阎循暗悔自己怎么这么多嘴,伸手抓住秦淮之收回去的手臂,赖笑道:“等一下,先给我止个血。”
  秦淮之瞥了一眼他满手是血的手,反手挣脱开,将药瓶扔在桌上,“自己敷!”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官兵搜查的声音,两人慌张地对视一眼。
  官兵搜查的动作太大,惊动了在东楼的齐啸林。
  听闻有刺客进了香溢来,往后院来了。齐啸林顾不得旁的,只裹了一件大氅,带着人先来西楼搜寻。
  鲛君被搜查的官兵赶出暖阁,跟着齐啸林,一并到了秦淮之门外。
  齐啸林急切地敲着门,“淮之,睡了吗?”
  屋中传来秦淮之慵懒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齐啸林听着秦淮之声音没有异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问:“楼里进了刺客,你房中可有异常?”
  “无事,只觉得有些吵,睡不着。”
  一旁的官兵不是善茬,猛地敲门,“劳烦秦爷开门,我等要进去搜查。”
  “我这……不太方便……”秦淮之略带羞涩。
  官兵不管这些,一脚踢开房门,带人冲进去搜查。
  只见,秦淮之此刻已经坐在床上,匆忙扣着扣子,起身骂道:“狗东西!”
  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带头的官兵,上前查看,正要揭开那人身上的被子。
  手腕被秦淮之一把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官兵疼得五官都拧在一起,却不忘摆着架子,“秦爷这是何意?”
  秦淮之冷声说道:“你说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