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放榜后,紧接着便是殿试,由皇上钦定三甲。
  皇上殿试的考题只有一个字:礼。
  有人说克己复礼,有人说礼乃立身之本,有人说礼即以和为贵。
  其中谢珩的说法让皇上眼前一亮,他以“礼即历史”为破题之引,现场做了篇八股文。
  不仅引经据典,词句也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他答完题后金銮殿内竟是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皇上最先回过神来,抚掌称赞。
  待所有人都答题完毕后,便将钦点谢珩为恩科状元。
  也是巧了,今年的三甲都是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
  其中以谢珩最为出众,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走马御前街时,那些等着榜下捉婿的京中权贵们霎时都眼冒绿光。
  而向来眼高于顶的清河郡主,也只是因为在酒楼上往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便升起少女怀春的心思。
  回到清河王府死磨硬泡地求她爹,说自己想做状元夫人。
  清河王无法,平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如珠如宝的宠着,就连她说自己不想入宫为妃,他也由着她。
  现在也只好再为女儿拉下这张老脸,去求皇上指婚。
  毕竟这次的殿试的前三甲质量非常高,京中有女儿正值婚龄的达官显贵还不少,因此竞争非常激烈。
  就比如说,云棠的父亲,镇北公云霄,也有想在此次科举三甲中挑一个做女婿的打算。
  云梦的婚事现在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其实早在为长平昭公主守陵时,云霄就有撮合谢珩和云梦的打算,可也不知为何,两人都避嫌得紧,让云霄根本找不到机会。
  这次三甲游街,云霄特地带云梦出来散心,其实就是想让她相看一下,若是有觉得合适的,他便去向皇上请旨赐婚。
  云梦刚解决一桩心事,正是心灰意冷的时候,旁人在她眼里都只剩黑白两色,让她提不起兴趣。
  但是拗不过父亲的热心,只好出来走个过场。
  倒是云霄自己相看起女婿来,觉得还是谢珩最出众,不禁越看越满意。
  他想若是云梦没有旁的意见,他干脆就替她做了这个决定。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也没有什么不好。
  原本中科举的状元会被直接授予翰林院修撰,官居从六品。
  皇上对谢珩的文才十分欣赏,破格提拔他入值南书房,可常在御前行走。
  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谢珩前途无量的表现。
  大多数一甲进士都至少要在翰林院历练几年,才能有接触皇上的机会。
  有的甚至直接外放成地方官,可能干了一辈子才只能升到知府的级别。
  但若在仕途之初便有幸入了皇上的眼,不论是封疆大吏还是入阁拜相,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日早朝结束,皇上接连送走了好几位请求赐婚的高官重臣。
  到最后,皇上带着点调侃意味地看向谢珩,“他们可都是为你的婚事来找朕,男子本应先成家后立业,谢爱卿年及弱冠却迟迟未娶妻,可真是会给朕找麻烦。”
  谢珩这些时日常伴皇上左右,君臣意合情投,相得甚欢。
  他明白皇上需要的是愿意为他披荆斩棘推行新政的孤臣。
  而不是又一个和光同尘的官场油滑之辈。
  这些来请求赐婚的人家的女儿,他都不能娶。
  谢珩坦然道,“皇上,微臣自幼家贫如洗,无力娶妻,如今毕生所愿,唯有忠君报国而已。”
  皇上心里对这回答很满意,嘴上却道,“夫妇为人伦之始,造万化之端。爱卿有心报国是好事,但也不可因此耽误人生大事,需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皇上教训的是。”谢珩道,“微臣不日便会接家母来京,届时自会修书一封,由家母为微臣在家乡寻一贤妻。”
  皇上沉吟半晌后,缓缓道,“原本婚姻之事皆由父母安排,但爱卿既然并无婚约在身,可愿考虑一下朕的表妹清河郡主。”
  谢珩却立刻跪下,诚挚道,“皇上对微臣的知遇之恩,即便倾其所有也无以为报,清河郡主身份高贵,微臣不敢高攀。”
  “你这是推辞的意思了。”皇上道。
  谢珩不敢再多言,行了大礼,开始无声的拉锯。
  最后还是皇上让他先起来,邀他共进午膳,午后又同去畅音阁听曲赏乐。
  待谢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片刻,皇上突然问道,“谢爱卿可是心有所属?”
  谢珩不知该如何作答,或许他曾经对救下他的那位云姑娘有过朦胧的好感,但是在知道她的身份后,他早已歇了这份心思。
  他本应是坦坦荡荡且问心无愧的,为何面对皇上的询问却如鲠在喉。
  谢珩搜肠刮肚地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他不想皇上对此起疑心。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位云姑娘。
  恰好乐曲的演奏中突然响起一道罄声,谢珩任由手中夹果点的玉着滑落,立时弯腰去捡。
  皇上微不可察地皱眉,让身旁侍奉的太监再去拿一副新筷。
  下一场表演是嵇康的《广陵散》,君臣都专心欣赏起音乐。
  皇上没有再纠缠之前的问题,将谈话范围限定在国事和乐理方面。
  谢珩也面色如常,仿佛压根没听清皇上那句问话。
  皇上不是八卦之人,对臣子的感情私事并无多大兴趣,这件事本应就此翻篇。
  但坏就坏在清河郡主得知皇上替她“求婚”被拒后,又羞又气,私下里遣人收买了谢珩府里的小厮。
  抱着刨根问底的心态,一定要将谢珩的感情状况查个水落石出。
  谢珩近日才建的府,底下的人并非亲信,使些银钱便能收买。
  况且清河郡主也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想查查谢珩究竟有没有红颜知己,这对小厮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是一连半个月,谢珩都是早出早归,作息规律,从不在府外厮混。
  清河郡主见状,心中越发好奇,又多使了银钱命小厮们继续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女子的私密物品。
  其实清河郡主心里已经不抱希望,她的兴趣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初不过是倚在二楼栏杆,远远朝街上看了一眼。
  而此刻,似乎连谢珩的长什么模样都快要忘记,早已接受了他就是不想娶她的事实。
  但是没想到有钱能使鬼推磨,竟然真叫那其中一个小厮,偶然捡到一块女子的手帕,用料还是上好的蜀锦。
  手帕上绣着几簇海棠花,若是迎着光瞧,帕身还能隐约看到银色云纹。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才用得起的东西。
  清河郡主拿到手帕后,第一时间便拿去给皇上看。
  因为只有直属皇上的锦衣卫,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查出这块手帕的出处。
  但是清河郡主恐怕想不到,她的无心之举,会给云棠带来多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