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轻轻摇头,“皇上,臣妾只想好好睡一觉。”
  “那你睡,朕守着你。”皇上说着替云棠掖了掖被角,柔情似水的目光下隐藏着自责和后悔。
  他不该折腾她的。
  很快,大半夜被叫醒,连夜赶进宫的许老太爷和许舅舅便来到承乾宫。
  两人为睡着的云梦诊脉后,俱是面露惊喜,但又不敢轻易开口。
  这时被皇上嫌弃的那位值班太医凑上前来,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明白大家都诊出了相同的结果。
  皇上早已是心急如焚,“皇贵妃究竟如何,朕命令你们即刻如实相告。”
  许舅舅和值班太医闻言皆退后半步,将告知大喜事的任务,交给了德高望重的许老太爷。
  许老太爷笑眯眯道,“启禀皇上,皇贵妃怀孕已有两月余,且怀相极佳,突然晕倒许是国丧期间受累所致,多调养几日便能恢复。”
  皇上闻言,怒容僵在了脸上,好半晌,才不确定地喃喃,“皇贵妃有孕了,朕又要做父亲了?”
  三名太医都明白皇上的心情,虽然皇上已经有了一个公主,但是依然没有可以继承大统的皇子。
  皇贵妃这胎若生下一个皇子,那么不但是长子,还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贵子。
  皇上很有可能会册封他为太子,这样一来,朝堂上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便会尽数消散。
  所以,这不仅是皇上一人的喜事,也是国家之福,社稷之幸。
  见三位太医神色笃定,面露笑容,皇上眼中的光也越来越亮。
  他倏地看向熟睡的云棠,高兴得真想抱着她原地转上几圈。
  皇上也不想表现得那么失态,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压不下疯狂上扬的嘴角。
  强烈的幸福感如同暴风雨中的浪潮,一波波猛地砸向皇上,让他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这时,听闻云棠晕过去的太后也赶到了承乾宫。
  刚好撞上这一幕,听到许太医亲口说出云棠有孕时,高兴得差点站不稳,平地打了个踉跄,幸好旁边尤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太后反手便捉住尤嬷嬷的手,眼含热泪,不住地道,“哀家又要有孙子了。”
  “太后有福,以后皇贵妃还会给您生更多的孙子。”尤嬷嬷趁机劝慰道,“所以您一定要保重好自个儿的身体。”
  国丧这些天,太后日夜操劳,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这么给熬垮了,尤嬷嬷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太后轻拍尤嬷嬷的手,笑着作出保证,“哀家都听你的,以后认真保养身体,好帮皇上和皇贵妃带孩子。”
  太后觉得她曾经做的孙儿绕膝的美梦,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由此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皇上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喜悦的心情,看到三位太医都还恭敬地站在他面前,立即给他们赐赏。
  这时他才发现珠帘纱帐外站着的太后和尤嬷嬷,连忙迎上前。
  太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高兴过后,她比皇上考虑得更多,“皇帝,皇贵妃有孕的事暂时需要保密,以免后宫中有人意图不轨。”
  皇上闻言,因喜悦而染上酡红的脸霎时苍白起来。
  他忘不了也不敢忘,云棠两次怀孕,一次被废德妃害得流产,一次被徐贵妃害得早产,差点一尸两命。
  两次他都没能保护好她,如今他贵为天子,若是还护不住心爱的女人和她腹中孩子,那这个皇帝也就白当了。
  他绝不能给后宫这些妃嫔兴风作浪的机会。
  “母后,朕决定让后宫众妃嫔继续为先帝守孝,非传召不得出各宫。”
  太后点点头,“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皇帝向来仁孝,这么做前朝后宫也都不会怀疑。等到皇贵妃月份大些,咱们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公布喜讯。”
  有了云棠再度怀孕的事实打底,皇上再次面对朝臣们上奏催他抱养嗣子的事,只觉得可笑无比。
  心中有底气,和老狐狸们周旋起来便越发地游刃有余。
  皇上不是八岁继位之君,他做太子十多年,对官场中弯弯绕绕也是门清。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皇上登基也是如此。
  先帝为避免藩王作乱,临终之际留下遗诏,不准藩王入京奔丧。
  藩王们只能在封地内凭悼。
  而皇帝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书,除了惯例的大赦天下外,便是削减藩王俸禄,由上至下推行节俭新政,充实国库。
  这一下子,便如同冷水倒进热油锅,举国沸腾。
  本朝的藩王除了皇帝的亲兄弟们,还有他的亲叔伯们,以及一些堂兄弟们。
  几十年累积下来,已经是一个令国库不堪重负的数字。
  按照规制,一个亲王,一年就要供禄米五万石,钞两万五千贯,锦缎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绢五百匹,纱罗一千匹,冬布一千匹,夏布还要一千匹,其他各种开支更是不胜繁举。
  一个亲王耗费国帑便如此之巨,那么多的皇室宗亲,耗费的国帑又是多少?
  国家积弊成疾,推广新政,势在必行,这也是皇上还是太子时就已经有的打算。
  但是落在皇室宗亲们眼里,皇上这便是动了要削藩的心思。
  一时间,人人自危。
  藩王中有人拥护新帝,有人保持中立,也有人直接阳奉阴违。
  庸王便是阳奉阴违的那一类,户部少拨给他多少俸禄,他都会加十倍百倍地从封地百姓身上搜刮回来。
  至于百姓们的哀嚎,肯定是传不到新帝的耳边。
  毕竟有句话叫做“山高皇帝远”。
  其实,庸王也不是存心要和皇上作对。
  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文治武功皆比不上大哥,这辈子做个闲散王爷才是最好的归宿。
  可是太子多年膝下无子,朝堂内外关于他不能生育的传闻铺天盖地。
  总有人想学吕不韦奇货可居,庸王便是被这群人盯上的“货”。
  庸王明里暗里争了那么多年,他背后的各方利益纵横交错,裹挟着他一步步迈向悬崖。
  往前是万丈深渊,退后也要被猛兽生啖其肉,唯有纵身一跃,搏一个滔天富贵,才能有活路。
  庸王如今与太监无异,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虽是低贱歌伎所生,但却成了他人生全部的寄托。
  他已经听说了,朝堂上有半数官员联名上奏新帝,劝他早立嗣子。
  嗣子与继子、养子不同,要与生父彻底断绝关系才能拥有继承权,且只能从亲生兄弟膝下的子侄中挑选。
  这说的只能是庸王的儿子。
  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庸王不愿眼睁睁看着他的儿子被皇帝夺走,他必须做些什么来缓解焦虑。
  这时,东川土司又找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