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崽,初二郎。这句俗话告诉我们,作为儿子,一早要到父亲母亲面前问候,给父母亲拜年,大年初一是儿女和父母在一起过;初二是女婿女儿上门拜年的日子。那时我不懂,后来才明白这是一种风俗,也是一种传统文化。遗憾的是这种传统会很快淡下去,甚至被遗忘。多年以后,儿女对父母越来越漠视,青年男女都跑到城里去了,乡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父母一年很难见到儿女几次。过年过节,儿女从亲人变成了客人,与父母的感情也变成了纸币。当然这是后话。
  大年初一这天天气晴朗。我们早早起来,纷纷给父亲母亲拜年,父亲母亲还给大伙儿准备了红纸包封,里面是五元、二元、一元面值的纸币各一张,每个人是8块钱的红包。红包是由母亲用红纸沾成的,钱是崭新的票子。
  在我们那儿,8是一个吉利数字,叫做“8发”,有句俗话说,要得发,不离八。这或许也是母亲给我们每个人发8块钱红包的缘由吧。她是希望我们在新的一年内,开心快乐,事事顺遂。我们一个个欢欢喜喜收取母亲精心准备的红包,等着吃母亲准备的甜酒冲蛋。
  吃过甜酒冲蛋,我们兄弟姐妹便陆陆续续地出门给队上的老人拜年,给长辈拜年,这也是我们乡里的传统。首先是住在旁边的叔叔婶婶,然后是队上有老人的家里,一家一家去拜年。
  每到一家,便会奉上茶水糕点,甜酒冲蛋,一家一家吃下来,一个个胀得肚子滚圆。一起玩大的同伴,也难得在一起叙叙旧,互道新年快乐和恭喜。
  过了初一,初二姐姐姐夫就过来了。而我们也到舅舅舅妈家和亲戚家里去拜年。过了两天,亲戚来往,打纸牌大家不亦乐乎。
  正月初四的那天,我离开家,有些急切地来到镇上,打开书屋的门,开张营业。在我的内心里,有着一种隐隐的期待,我期待笑笑像风一般闪进店里来。
  但是,我的期待在一次又一次的望眼欲穿中失望,我莫名的有些难受和失落,她去哪儿啦?我还能见到她吗?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因为失望,因为内心的焦虑,我变得无精打采,甚至晚上睡不着。
  好在初六的这天,华教授来到了我的书店。我们又聊起了一些当代的作家和作品。聊到了陕西的作家路遥和他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人生》我是在收音机里的小说联播里听到的,当时就被高加林、巧真的爱情故事感动了,也被巧真的美丽和善良深深地吸引。甚至希望找到一个像巧真一样的姑娘成为自己的伴侣。而《平凡的世界》一经出版,便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少平少安身上好像有着我们的影子。但我一直没有买到这两本书。我们也聊到了三毛的作品那种对自由的热爱和追求,对爱情的不拘一格的任性和执着。我们聊得很高兴,但我还是期待笑笑像精灵一般闪进书屋……但她却一直没有出现,我只能将这份思念藏在心底,又不能与人叙说。
  随后,我们又聊到了一些文学上的其它趣事。华教授在书店一直待到天黑才离开。和他交流过后,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到长沙黄泥街去进货了。一是年前的货基本上卖空了,二是想把《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买回来。现在店子里只有些文具和小商品,还有图书的出租。但听人说,店子大都要到正月初八才会开门营业,只怕白跑一趟。为了牢靠起见,我找出几张书商留给我的名片,到附近的邮局打电话,有两个是没有接,看来是真没有开门。后来打通了一个问题现在书市营业没有,那位贺姓的老板告诉我,要到初八。
  坐在店子里,我有些无趣。对面奇哥和几个朋友打扑克牌,好像是打钱的。奇哥手里的盒白沙烟不离手,把个手指熏得金黄,见我在旁边看,忙抽出一支香烟递给我说,傅秀才,呷支烟。我连忙道谢说明自己不会。那个时候还没有出进白沙,和白沙是上了档次的。所以,奇哥曾不止一次地有些自傲地说,这辈子只要和白沙抽得上岸就蛮好哒。意思是说,这一生,只要一辈子能抽上盒白沙就知足了。德甲在旁边烧茶,烧着浓烈的炭火,虽然大门是敞开的,但还是很暖和。奇哥很热情的对我说,傅秀才,一个人难得搞饭,到我这里呷饭。正月场面,菜多,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我说,谢谢奇哥,改天吧。我一个人吃现菜现饭,别浪费了。奇哥也不啰嗦,继续打牌。我看不懂牌,也没什么兴趣,便回到店子里打开收录机,放起了轻柔的音乐,捧起一本书浏览起来。
  学生要到正月十五后才得开学,没有了学生的书店显得有些冷清。我有些后悔来得早了,早知像现在这样无聊,我就不如听娘的,在家和父母亲和兄弟姐妹们多待几天。但现在门开了,中间关门又觉不好。只好期待书市开张,趁这个档口去进货。
  初八黑早,我搭上第一班轮渡,坐上了到县城的顺风车,然后到县城汽车站坐上了到长沙的客运车。回到家时已是暮色苍茫。渡口两边都有亮起了灯火,大家的工作状态还有些懒洋洋的,还沉浸在过年的快乐和欢喜里。我挑着用两个蛇皮袋装满的书籍和物品,行走在小镇有些狭窄的街道上,竟然有些落寞。但我的内心里有着些许快乐和期待,因为我买了很多我心仪的新书和流行磁带,我恨不得立马回家,阅读那些我曾经心仪的文字和故事。
  打开陈旧的书屋木板门,室内有些清冷。我从长沙回来一路颠簸,有些饿了,街上的面店还没开张,只得到对面奇哥家换了个煤,开始煮面。室内的灯光有些暗淡,锅里的水蒸汽漫上来,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我正要下面,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门缝里传过来“傅老师,新年快乐!”一听这个声音,我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仿佛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没有了。
  火红的围巾,时尚的洁白的棉衣,这不是笑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