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晚是寂静的,只有虫鸣鸟唱,溪水潺潺。
  无论是春夜还是夏夜,作为一个满怀情愫,心存梦想的少年,是忐忑的,是不安的。那时读过李清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诗句,品味其中的滋味。心中想着那个叫做娥姐的女孩子的笑容,那个做衣服的模样,心里是美好的,温暖的。好像这个世界变得美好起来。总是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出去走一走,能借着机会和娥姐见上一面。没有什么目的,就想看看她,听她说说话,闻闻她身上的气息。
  这样的日子是美好的,也是很纠结的。总在内心的忐忑中和患得患失中度过的。因为,我们永远也不知道,明天是怎么样子的。也不知道,娥姐会在哪一天离开开我的视线。我只想快快的成功,能站在娥姐的面前,表达我的爱慕,我的心情和我的一切的想法。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生命中没有了娥姐,我的生命是如何空荡荡的,如何没有意义。
  人生就是这样,怕什么就会有什么。当有一天,我来到我舅舅的店子里时,忽然发现,娥姐不见了,那是一种什么心情。就像她的突然出现,她的突然离开也同样的突然而没有痕迹可寻。就像她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的一般。
  面对空荡荡的裁缝店,面对人去楼空的影像,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舅舅告诉我,娥姐走了。她去哪儿了?没有人知道。我想起一首歌,叫做《爱情一阵风》。当然,这处苤得爱情,顶多只能算是单相思,也就是后来流行的一个词语叫做暗恋。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嘛。暗恋其实是一种很美好的情愫,不伤人,只伤己。很多年后,看到一些所谓的爱情故事,因为不爱,生出很多事来,那种我不能得到,便不让别人得到而形成的悲剧,其实是与爱情无关的,只是想占有。而这些人偏偏要打着爱情的幌子,把爱情这两个字糟践得一文不值。
  娥姐离开后,我依旧每天带着收音机听着山外的故事,写着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故事,用作业本抄好,寄往山外,每到邮政局寄一封信,便像是寄出去一份希望。对于娥姐,心里只有祝福。因为知道自己的渺小,除了努力,还有什么办法呢?那时我没有任何优势,只有通过文学,才能改变我的命运。但,文学这玩意儿,也像爱情一样迷离,难以捉摸,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结果?那么遥远,那般迷离。
  但那时心里的爱情是神圣而美好的。爱可包容万物,只要是她,风餐露宿也不惧。但,那也只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林徽因说: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但是,这样的美好,只在梦中,只在虚幻里。心里想着,爱情无关世俗,只要她在,处处便是暖阳。但在寂静的乡村的夜晚,我在老宅子里辗转反侧,痴心妄想,渴望着爱情的来临,也偶尔想着那个长得和薛宝钗一样的梦一般的女子。
  第二年的秋天,大队上给了我一个美差。参加乡里的民兵训练,一人大队只有一个名额。因为二叔满叔是党员,加上当时写了几篇新闻报道,二叔在大队开会时推荐了我。加上当时我父亲的品行大家都很认可,于是很容易便同意了。参加公社的民兵训练,是每个月有6块钱的补贴的,而且还按一个8分劳力记工公,还有生活补贴。所以,这算是一个美差。
  民兵训练的基地在峡山品,离我家不远,翻过野猪仑便到了。民兵训练其实是很枯燥的,三十多个男孩子跑步做操,做瞄准。每天爬在山坡上,闭着一只眼端着个步枪,瞄着远方。有时思想开小差,痴痴地胡思乱想,甚至眼前出现娥姐那曼妙的身影。
  有人说,念念不忘,终有回响。在一个落日溶金的黄昏,我从步枪的瞄准器里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娉娉袅袅,体态婀娜,面如美玉,一头波浪般的卷发,这不是娥姐又是哪个?我擦了擦眼睛,移开步枪瞄准器,向山下的路上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这个身影我太熟悉了,不是娥姐又是谁?这一惊真的是非同小可。世界上难道真的有缘份这个东西吗?我突然想起一句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内心的欣喜是不可言状的。而我旁边的战友罗博士却吹起了口哨。因为娥姐出现在这乡村里,让这几十个芳华正茂的光棍的荷尔蒙迅速上升,内心里和身体都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变化。
  但对于这些人而言,现代、美丽的娥姐是遥远的,就像天上的仙女,但美丽而丰腴的女子对于这群充满了幻想的男人而言,吹口哨是最基本的宣泄。我甚至想,那一夜,娥姐也不会知道,她会成为这群饿鬼的梦中情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娥姐成为我们大家的共同话题。她从哪里来?她是谁?她要去哪儿?这样的人生三问在这个时候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话题也不奇怪。那会儿明星还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的明星是被人敬重的,大都还有些才艺,也还有点德行。而娥姐,成为我们这些男人心中的女神一般的人物。于是,我们茶余饭后一讨论起来就有了话题。从他们口里听到艳羡,听到赞美,我的内心是很喜欢的。毕竟,我们曾经交流过文学,探讨过人生,一起漫步在月光下的乡村原野。比起他们来,是多么的幸运。但我把内心的欢喜藏了起来,并没有告诉我的战友,告诉他们或许也不会相信。
  在整个民兵营里,营长是乡里派来的一个当过兵的人,好像是乡武装部的副部长,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人还不错。因为我热爱文学,写过一些广播稿,算是个读书人,大家亲切地称我为“秀才”,于是在选举副营长时大家就选了我。其实,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不是个当领导的料。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我太过善良,甚至还有些软弱,万事都为别人着想。后来听人说起两句俗话:一是人善被人欺;另一句叫慈不掌兵。现在品味起来,是很有道理的。
  没有多久,我就通过旁敲侧击,然后多方综合,了解了娥姐离开舅舅的店了到这边来的原因。原来是她的姑妈住在我们搞兵训的附近,于是就在村口的代销店里围了一小片作为缝纫店。前几天回家去了,昨天才来的。他每天做完衣服会住到姑妈家,于是我们每天都守候着她走过的时候。胆子大的,会找些借口去代销店,或是买烟或是买生活用品。我那时没有学会抽烟,就像没有学会恋爱一般,不懂得苦辣的纸烟有什么好抽,呛死个人,但罗博士他们几个却爱得个什么似的;对于爱情,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懂是什么滋味,只知道生命中迟早会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出现,相亲相守,不离不弃。对于青春少女,我们总是想走近她们,引起她们的注意。
  与娥姐的再次相遇既让我欢喜,又让我忧伤。作为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村少年,我不知道除了当时的文学梦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幸福快乐的资本。那个时候,是相信真心的。相信凭一颗真心便能拥有幸福的爱情。我不知道文学能带给我什么,是不是能改变我的生活,甚至命运。
  我们的再次相遇也只是相互看几眼,偶尔在店子里相处一会儿。这样的时刻虽然是美好的,但也是短暂的。不久,我们的民兵训练也结束了,我们又一次分离。也说不上分离,甚至连正经的信也没写过,只是在借书还书的过程中写几句祝福的话和心得夹在书里,甚至没有讲过关于爱情的字眼。
  多年以后,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梦想,调到市里的报社当记者,在城里遇上了娥姐,这时的娥姐已嫁作他人妇。她老公是个酒厂的合同工,是个保卫科长,她终于退进了城里。其实也算不得成里,只能算是城乡结合部。岁月如风,但我们的友谊却一直延续着。